暢讀書城 > 阿吱,阿吱 > 第 51 章 第51章
  鬼子抓了個交通員,審了三天,一句話沒問出來。

  高喜德得上頭命令,要活剮了他。

  鋒利的刀子片了幾塊肉,眼睜睜看著自己身上暴露出的骨頭,他還是沒有招。

  一大早,何灃去了刑室,剛到門口就聞到一股血腥味。

  被鬼子抓到這,無非兩種結果:死、降。

  然而進了這一間的人,不管招不招,是絕無可能豎著走出去的。要么被活活打死,要么還是被生生折磨死。

  高喜德正擼著袖子在剝花生,手邊放了一瓶白酒,瓶身還沾著血。何灃拍了他一下,“這么自在。”

  高喜德見他來,趕緊放下酒,低眉順眼打招呼,“太君。”

  “聽說來了個硬骨頭,我來見識見識。”桌子不高,何灃又腿長,倚坐上去,隨手拿個花生在兩指間揉著,“問出什么沒?”

  “一個字也不說,什么刑都上了。”

  何灃看著那人血淋淋的大腿,“這是要活剮?”

  “是是是,看他能抗到什么時候。”

  “你剮的?”

  “對。”高喜德分自豪,“我這刀法,祖上傳下來的,片片勻稱,薄厚相當。”

  “可別血流干死了。”

  “不會,下一刀上一遍藥。少佐剛交代了,再給兩天時間,交不出聯絡站,就交出一身白骨。”

  何灃心里梗著口氣,看著那人旁邊擱著的帶血的刀,和一盤血肉,想把這劊子手剁了。

  “下一刀就是切把子。”高喜德哈著腰笑著看何灃,“給太君見識一下?”

  何灃扔了手里的花生,沒有說話,直起身走過去。只見他的指甲被拔光,手指被剁了兩根,連頭皮都被削掉一大塊,左眼腫的連睫毛都深埋在血肉里,嘴巴里被塞滿棉花,露出點紅色的棉絮在嘴角。

  他垂著頭,只剩下一口氣在。

  “醒醒。”何灃拍了拍他的臉,“死了?”

  他一動不動。

  “太君,您別跟他廢話,臟了您手。”高喜德隨手拿著鞭子就過來,抽在他頭上,“裝什么死!”

  何灃一腳把高喜德踹翻,“老子問話要你插嘴?”

  高喜德爬起來,乖乖在旁邊弓著腰,“不敢,不敢。”

  何灃抬起那人的下巴,把他嘴里的棉絮掏了出來。

  男人朝他呸了一口,因為沒力氣,血吐沫剛出口就順著嘴巴流下來,吊在下巴上。

  何灃理了理他殘破的衣服,蓋住胸口的骨頭,“一句話的事,說出來,以后吃香的喝辣的,還有人服侍你下半輩子,趁著還有人形,何必呢?”

  “滾。”

  何灃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糖來,緩緩剝開糖紙,拿出里頭晶瑩的糖塊,“聽說你是哈爾濱人,這種糖你應該常見吧。”

  男人看也不看一眼。

  何灃將糖塊塞入他口中,往里戳了一下,“招了,以后天天可以吃。”

  男人嘴唇微顫著,甜味在血腥味里蔓延,他頓時咬緊何灃的手指。

  高喜德嚇壞了,“松口!”

  何灃任他咬著,高喜德剛要上來掰開他的嘴,何灃搶在他前頭,用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,用力一扭。

  何灃抽出手指,上頭沾滿了血,有他自己的的,有這個人的。

  高喜德趕緊去探那人的鼻息,已經斷氣了,“死了。”

  “太君…這……少佐說的是兩天…我沒法交代啊。”

  何灃抬起手,在高喜德肩上揩了揩,“就說是老子弄死的。”

  高喜德看著他手指上的牙印不斷滲血,“您沒事吧?”

  何灃拍了下他的臉,“你說呢?”

  高喜德不敢說話了。

  何灃甩了甩手,走出刑室。他緊咬著牙,從口袋掏出方巾,使勁地裹住了顫抖的手指。

  高喜德擦了擦臉上的血,皺著眉看架子上的死人,長嘆口氣。

  何灃徑直往車走,突然被佐川叫住。

  他回過頭,見佐川站在墻邊朝自己招手,他走過去,聽佐川問:“手怎么了?”

  “在刑室被咬了。”何灃隨意打了個結,“小傷。”

  “看看誰來找你了。”話音剛落,墻的另一邊蹦出個人來,帶著清脆的聲音,“瀧二哥哥。”

  是藤田美知。

  她見何灃手沾著血,“你怎么受傷了?疼不疼?”

  何灃任她翻來覆去看自己的手,“沒事。”

  佐川拍了何灃一下,“那你先帶美知小姐逛逛,我要去一趟將軍那里,晚上一起吃個飯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佐川走了,藤田美知小心吹著他的手,“不行,我們去醫院吧。”

  “不用,破了個皮而已。”

  “那也得去!”

  何灃拗不過她,被纏著去了醫院。

  藤田美知見不得血淋淋的場面,在走廊等著。

  護士給何灃清理好傷口,包了層紗布。何灃一直在走神,滿腦子都是那血淋淋的白骨。

  直到護士出去,藤田美知再進來,“瀧二哥哥?”

  “瀧二哥哥!”

  何灃收起手。

  “你在想什么?”

  “想等會帶你去哪。”

  藤田美知開心地抱住他胳膊,將他拉起來,“哪里都不去,去你家。”

  “去我家干什么?”

  “你受傷了,要好好休息。”

  ……

  謝遲睡到了天黑。

  是阿如的腳步聲吵醒了她,也把她從并不美好的夢中拉了出來。

  謝遲很少夢到何灃,一只手便能數的過來,這是五年來的第四次。

  夢里,她與何灃在山上騎馬,后面追了一路日本兵,忽然何灃拉起弓,朝后面的鬼子射過去,一箭一個,一支不偏。

  “你醒啦,我要回去了,王小姐的旗袍做好了,我順帶著送過去。”

  謝遲覺得頭暈,身上還莫名的酸疼,她摸了摸頭,并沒有發燒。

  “外面是下雨了嗎?”

  “沒有。”

  “我聽到了雨聲。”

  “不是雨,是樹葉,風太大了,吹的葉子像下雨似的。”阿如關上窗,“灰塵都吹進來了,我就知道你沒關窗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阿如見她沒精打采的,“哪里不舒服嗎?”

  謝遲放下手,“沒有。”

  “那你睡了一整天。”小柔聞到些酒精味,“怎么有酒精味?你受傷了嗎?”

  “腿磕了一下,小劃傷,沒什么事。”

  “要吃什么?趁我走前還能給你跑一趟。”

  “我不餓,你回去吧。”

  “那好吧,我走啦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空蕩蕩的房間剩下謝遲一個人。

  她半躺著,忽然覺得有些冷,將毯子往身上拉了拉。

  紗簾沒有拉上,她看著窗外的天。

  總覺得快下雨了。

  ……

  因為藤田野雄的到來,長春大多經濟、政要人物皆到場。

  宴會廳金碧輝煌,藤田野雄一番講話后,大家紛紛上去敬酒或求聊上幾句。

  何灃遠遠地看著,喝了口悶酒。青田少佐過來與他打招呼,兩人碰了個杯,閑聊了幾句。

  忽然,一陣掌聲響起。

  何灃朝臺前看過去,是藤田美知,她穿上了軍服,似乎是量身定做的,分外合身。在場的大部分人認識她,即便沒見過,也聽過她的名字。藤田野雄站在她的旁邊,再次與眾人介紹她。

  青田少佐拿著酒杯,感嘆道:“上一次見到美知小姐還是兩年前,感覺成熟了不少。”

  何灃沒說話。

  藤田美知朝他笑了笑,何灃也彎了下唇角。

  “小池君真是好福氣,能得到美知小姐的青睞,日后定前途無量。”

  何灃睨了他一眼,抿了口酒,“你也可以。”

  “小池君開什么玩笑。”

  藤田美知與幾個長輩打了打招呼,便來找何灃。

  青田少佐放下酒杯,“美知小姐。”

  藤田美知朝他點頭,“你們在聊什么?”

  何灃淡淡道:“夸你好看。”

  藤田美知低頭笑了笑,莞爾抬臉看他,“真的嗎?”

  “真的。”

  青田少佐笑著拍了拍何灃的肩,“你們聊,我去那邊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我這一身怎么樣?”

  何灃從頭到腳打量她一番,“還不錯。”

  “就只是還不錯?”

  “你穿裙子更好看。”

  藤田美知沉默了一會,噘了噘嘴,“那我去換裙子。”說著人就跑開了。

  何灃斂笑,余光掃過四周,重新拿了杯酒,看著不遠處正在交談的木村等人,正要過去,藤田野雄叫住他。

  何灃行禮,“將軍。”

  “跟我過來。”

  何灃跟著藤田野雄去了陽臺,大家有眼色的很,見他們單獨交談,沒有一個靠近。

  “美知跑哪里去了?”

  “去換衣服了。”

  “我聽聞你在此地有些不好的傳言。”藤田野雄手落在他的肩上,“作為一個男人,我可以理解,可作為一個父親,我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受到傷害。美知很喜歡你,我看的出來。”

  何灃低頭,他并不懼怕這個中將,可是身為小池瀧二,他應該畏懼。

  “美知還小,不懂事,一直在學校讀書,心思單純。希望你不要辜負她,也不要傷了我們這些長輩的心,我相信你的父母也不希望聽到一些不好的事情,你說對吧?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難得過來一趟,最近好好陪她玩一玩,我這小女兒可是天天念叨著他的瀧二哥哥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藤田野雄笑著拍了拍他的肩,“不必拘謹。”

  何灃故意垮了垮肩。

  “走吧,出去喝酒。”

  ……

  除了睡覺洗澡,近日藤田美知幾乎對何灃寸步不離。

  天還沒亮,她就帶著親手做的點心來到何灃的住處,何灃穿好衣裳開門,眼皮都睜不開。

  藤田美知將點心放好,“瀧二哥哥快去洗洗吃早餐了。”

  何灃揉著眉心,重新趴到床上,昨夜他去見了沈占,四點才回來睡覺,實在沒精神。

  藤田美知去拽他的被子,“瀧二哥哥,快起來。”

  何灃將臉埋進枕頭里,“再睡會。”

  藤田美知拉不動他,輕嘆了口氣,“那好吧,再讓你睡半個小時,只準半個小時。”

  藤田美知掐著點叫醒他,何灃被她煩的睡不著了,干脆起來沖了個涼精神一下。

  他揉著頭發出來,看到藤田美知坐在他的床上,手里拿著一根發簪。是謝遲的發簪,他一直放在枕下。

  “這是誰的?”藤田美知頓時像變了個人,眼睛瞪圓了盯著他。

  “路邊買的。”何灃隨手將毛巾往椅子上一搭,“覺得好看。”

  “你不會是帶別的女人回來了吧?”

  “怎么可能。”

  “瀧二哥哥,你要是騙我,我會生氣的。”

  “沒有騙你。”

  “送給我。”

  “我再送你一個。”何灃伸手要去拿,藤田美知背過手去。

  “我就要這個。”言罷,她已將發簪插進頭發,“好看嗎?”

  “不好看。”

  何灃將木簪抽了出來,握在手心,一把折斷了,投入垃圾簍,“不適合你,下午我帶你出去逛逛,送你個好的。”

  這么輕易折斷,應該不是什么重要人之物,藤田美知便沒有放在心上。

  何灃拾起毛巾又揉了揉頭,往餐桌走去,“我看看你都帶了什么好吃的。”

  藤田美知笑著跟上去,“好多好多,你一定會喜歡的。”

  ……

  何灃帶藤田美知去買了兩件玉飾,走累了,去家茶屋歇歇腳。

  藤田美知這一路上都在說中國這里不好那里不好,到這日本人開的店里也不忘嘮叨幾句,“沒有東京的好吃。”、“什么時候回日本呀?”、“不想待在這里了。”、“這次跟我一起回去吧,你的母親很想念你。”

  何灃隨意應付她,傍晚又陪她看了場電影。

  是一個愛情片,男女主人公親吻在一起的時候,藤田美知抓住了他的手。

  何灃沒動彈,對她笑了一下。

  電影結束,兩人吃了頓日餐,何灃送她回家,下了車,藤田美知忽然站住腳。

  何灃回頭,“怎么了?”

  藤田美知踮起腳就要親他,何灃立馬躲開。

  她愣了一下,腳跟落地,“瀧二哥哥。”

  何灃輕咳了聲,假意清清嗓,“你還小。”

  “我不小了。”藤田美知皺起眉,“我已經七歲了。”

  “在我面前還是小孩子。”

  “你總說我小,可是我長大了你也在長大,我永遠跟不上你。”

  “再等兩年,好不好?”

  藤田美知盯著他的眼睛,“你是不是喜歡別人了?”

  “沒有。”他笑了下。

  “最好沒有。”

  何灃理了下她的頭發,“好了,快去吧。”

  “那我明天早上去找你,你可不要再睡懶覺了哦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瀧二哥哥,再見。”

  “再見。”

  何灃見她進了大門才上車,一路飛飆回家。

  他直奔臥室,開始翻垃圾簍,從里頭找出被折斷的木簪。

  他疲倦地坐在地上,背靠著床,一手握著一截斷簪。窗戶沒關,一陣陣清爽的風撲進來,卻吹的他格外煩躁。

  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。

  究竟還要忍受多久。

  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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