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少平從李易祥辦公室出來，李松波已經在對面的秘書辦公室里面等著和李易祥談話了。
陳少平走了進去，面如死灰的李松波站了起來，目光與陳少平對視，盡是苦悶之色。
陳少平伸出雙手緊緊和李松波握手，兩人只是點了點頭，并沒有過多的話語。
李松波的手掌冰涼，仿佛像是得了一場大病。
李松波走進了李易祥的辦公室，陳少平在霍正華辦公室站了一兩分鐘，轉身往外面走。
霍正華小步追了上來，小聲喊了一句：“陳主任”，然后將一盒好煙遞了上來。
陳少平猶豫了一下，還是點了點頭，接了過來。
陳少平剛剛走到縣委辦大樓下，楊東進又一次快步從政府辦大樓趕了過來和陳少平說話。
“陳主任，李局是怎么回事？怎么由正轉副了？”楊東進一邊遞煙一邊好奇地問。
官場是世界上最沒有秘密可言的地方。
李松波由正轉副的消息只是一個小時的時間，就已經傳得路人皆知。
此刻聽到楊東進的話，陳少平怎么聽怎么覺得楊東進有幸災樂禍的意思在里面。
“根據市委的意思，班子內部調整，沒有什么大問題！”陳少平淡淡地說了一句。
楊東進立即就聽出了陳少平語氣中有些不快，連忙說了一句：“唉……李局長多么好的人啊，可惜了！”
楊東進再怎么說也是一個圈子里面的人，還幫過陳少平大忙，陳少平不好做得太過分，于是壓低了聲音說：“海城湖開發工程就是個燙手山芋，李局是第一個，下一個只怕就是我了……”
其實楊東進對李松波由正轉副的情況知道得一清二楚，此刻聽到陳少平如此說，還是一副大吃一驚的模樣，連忙說：“陳主任，您不可能……我們都有可能，唯獨您不可能！”
陳少平搖著頭，不準備在這件事跟楊東進多說什么，轉變了話題說：“晚上我安排，山美園，大家一起敬李局一杯！”
下午四點半，陳少平和李松波提前來到了山美園，位置還是選在一號小院。
按照陳少平的建議，山美園后面的獨棟小院子重開了一條路，單獨開車進去，不再走山美園的正門。
在一號小院里面，陳少平泡了一壺好茶，與李松波慢慢喝著。
李松波情緒不高，整個人都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。
陳少平說了幾句話，都沒有勾起了李松波的情緒，于是陳少平索性將茶換做了酒，讓鐘小美提前上了幾個下酒小菜。
三杯酒下肚，李松波的心結終于打開了。
“原以為我能夠提到副縣長的位置，然后干到退休，此生也算是無憾了，可惜，人算不如天算啊……可惜……”
李松波耷拉著腦袋，滿臉都是嘲諷似的苦笑。
“李局，你的職位調動這件事跟我有很大的關系，如果不是我拉著在海城湖開發工程上做事，你也不至于落得這個下場……”
陳少平端起了酒杯，李松波苦笑了一下：“少平，這件事也不能怪你！咱們都沒錯，錯的是這個時代，這個社會！”
陳少平默默點點頭，心中也贊同李松波的說法。
“李書記這邊對我已經仁至義盡了，我知道市委組織部的意見是讓我去縣政協，是李書記堅持保我……”李松波端著酒杯，手腕有些發抖，他咳嗽了一聲，才接著說：“我很滿足了，真的！想當年，我不過是盟川鎮派出所的一名普通民警，如果沒有張貴所長帶我們去仁里鎮，如果沒有遇到縣委李書記……我撐破天也就是熬到一個副所長，然后退休……”
李松波聲音有些哽咽了，眼眶發紅，一口將杯中酒喝了個干凈，然后接著說：“張貴所長是我的貴人，李書記是我的貴人，少平你也是我的貴人……我有這么多的貴人的，我感到很滿足……”
說到這里，李松波嘴一咧，突然就哭出聲來了。
“張，張貴所長已經永遠地離我們而去了，我，我現在很想他……很想他啊！”李松波一邊哭一邊說。
陳少平的情緒也受到了李松波的感染，眼眶不由得紅了，腦海之中想起了張貴的音容笑貌，以及在仁里鎮發生的種種過往。
現在想起了，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發生在昨天，但其實已經快過去兩年時間了。
李松波情緒很不好，等其他人來的時候，他已經喝得半醉了。
說好的晚上六點半吃飯，但到了七點鐘即將上任為公安局局長的羅文強還沒有趕來，盡管他已經兩次打電話過來說明情況，實在是被一件難事給纏住了。
陳少平做東，縣委專職副書記周光明、財政局局長張俊明、縣委組織部部長何燕來、政府辦主任兼任城關鎮黨委書記楊東進已經全部到場，大家也就沒有等羅文強。
羅文強沒有出席，這讓李松波原本就不佳的情緒受到了刺激，認為羅文強新官上任，已經開始拿架子，不給他李松波面子了……
酒席進行了一半的時候，羅文強才急匆匆地趕來，他進來就賠罪：“抱歉，抱歉實在是抱歉，我來遲了，自罰，自罰三杯！”
羅文強說完就給自己倒了三杯酒，一咕咚干了下去。
陳少平是清楚羅文強的為人，心中不以為意，但此刻的李松波已經是半醉的狀態，情緒有些不對勁。
羅文強每吃一口菜，第一時間給李松波敬酒：“李局，兄弟來遲了，這杯酒我給你賠罪了！”
李松波搖搖晃晃地端著酒杯站了起來，“羅局，別這樣說，以后我是你的副手，還請你多多關照！”
李松波話語中帶刺，羅文強聽了連忙說：“李局，你是我的老大哥，我心中尊重你，不管你是什么位置，你永遠都是我的老大哥！”
李松波聽了，心中越發不是滋味，冷笑著說：“是啊，我是你的副手老大哥啊！”
陳少平皺了皺眉，正要起身說幾句打圓場的話，這個時候門被敲響，霍正華開了門，隨后，李易祥從外面走了進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