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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27章說真相

  茶桌上的茶是大紅袍,清幽幽黃澄澄的茶水,霧色中飄著一層既濃且淡的香味。

  這不是她平素愛喝的茶。

  他記得她一向喜歡看起來好看喝起來清甜的花茶,現在特意這樣招呼他,好像很溫和,其實滿是疏離,就像現在兩人茶幾之間的距離一般。

  可是哪怕是疏離的,也是讓人貪戀的。

  她就坐在對面......雖然遠了點,可是至少她還肯對他溫柔又恬靜的笑著。

  前兩次,她對他的防備和抗拒幾乎是溢滿了空間。

  只是,不知道等自己告訴她,自己在朝堂上宣布,他未曾跟她和離,她會不會把茶水潑他臉上。

  然后他就想到那日她將一杯茶水都潑到了顧柔臉上。

  他從認識她,到和她成親,再到......和離,都沒見過她那一面。

  這段時間他真是見到了她很多面......原本她在他的后院,美麗的,可愛的,狡黠的,不管哪一面都是在他的目光之下,懷抱之中,像是只貓兒一樣,讓他喜愛迷戀,但總歸都是在那個框框里面。

  而現在,他離開了一段時間,她離開了他的后院,連性情都張牙舞爪起來,還滿身都是刺。

  可他,還是喜歡的。

  不管是哪個樣子,他都是喜歡的。

  因為他喜歡的東西實在不多,放進心中的,更是再沒有其他。

  所以他剔不掉,也不愿剔。

  阮覓想要試探顧云暄,看這人有沒有答應她,合作讓她和玄凌離開的可能性......她是個理智的人,死遁雖然最無后患,但若是只是她一個人也就罷了,帶著玄凌,一來很難做到萬無一失,稍有差池,被他發現,兩人之間就幾乎再無轉圜談判的余地,若是被別人找到,那她和玄凌更可能會成為別人手上的工具,二來她也不想就這樣自己去決定玄凌的一生。

  和顧云暄合作,若是他肯的話,其實才是最萬無一失的。

  而且就算將來時機到了,她再離開,玄凌也還可以再回到他父親身邊。

  那時他大了,應該也已經有了自保能力。

  所以她好茶好水的招呼了顧云暄。

  看看這廝可有談判空間......至少上一次,最一開始他雖然不可理喻了些,但后面到底還只是陰沉著臉走了。

  她看著他進來,看他坐下,再看到他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就垂下了眼,一直都在盯著茶水看......

  阮覓輕咳了一下,道:“放心好了,那茶水里面,是沒有加什么料的。”

  顧云暄:......

  他伸手拿了杯子直接一口而盡......然后一股苦澀的味道直接從嘴里一直滲到喉嚨滑到了腹中。

  他道:“阿覓,對我的事情,你知道多少?”

  阮覓握著茶杯的手就是一頓。

  她仔細看他。

  他這個架勢......難道也是要來跟她促膝......詳談的?

  顧云暄有多吝惜口舌,她可是非常清楚的。

  難得他第一次擺出要跟她認真說話的樣子,阮覓自然會珍惜。

  她肅了肅容,認真道:“本來是什么都不知道......其實現在知道的也不多。”

  知道太多可能就要被滅口了。

  想到這里她心頭一跳。

  他是要來告訴自己他的身世的?

  自己是打算要跟他撇清關系的......是合作,但卻是合作著離開。

  但如果她知道了他太多的事情,他還會讓自己離開嗎?

  “我只是在三年前做了一個預警的夢,”

  她仔細想了想,在他說話之前,認真的補充道,“不管你信不信,我做夢的事情是真的。但我夢到的并不是什么命格不合,而是我夢到你出征之后我就被病逝了,然后顧柔撫養了玄凌,等你得勝歸來,南陽侯府便借著玄凌將顧柔嫁給了你,后來顧柔又和你別的妻妾爭斗,毒殺了玄凌,說是別的妻妾做的。”

  “我當然不能僅憑一個夢就定南陽侯府的罪,做完那個夢之后,我就試探了顧柔和曾氏,發現顧柔果然對你有情,而之后你回來我問你,待你他日功成名就,可會降妻為側,你也從始至終不肯答我......你是這樣的人,如果你沒有這個想法,肯定會直接告訴我不會的。”

  “所以我才會知道你并非是侯府之子,而且身份應該也不低,不然侯府不會一門心思想要將顧柔嫁給你。不過既然你身份不低,卻需要隱姓埋名,假扮成侯府庶子,想來有不得已的隱情,我并不想刺探這樣的隱情。”

  顧云暄聽著她說話。

  從一開始的隱痛到最后滿心都是苦澀。

  就跟剛剛喝過的那杯茶一般。

  她說,我并不想刺探這樣的隱情。

  可是她是他的妻子,想要知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?

  還有,若是她此刻的話屬實。

  那當年她做了那樣的夢,首先想到的不是質問自己,和自己商議,而是騙自己說“命格不合”,“若不和離,就對他性命有礙”......因為她不信任他,因為他的疏忽,她早就不再信任他......說什么她死后,顧柔撫養了玄凌,若是她有事,他怎么會把兒子給別人撫養?

  但她信了那個夢卻不肯信他。

  他強壓下去那些情緒和口腹之中的苦澀和難受,道:“阿覓,你聽說過先后和二皇子的事情嗎?”

  阮覓一呆。

  隨即手一抽,差點把茶幾上的茶杯都打翻了。

  不,這不可能吧?

  她就是再敢想,也不會......也不敢去往那個方向想啊。

  從一開始家族爭斗落敗或者一些蒙冤滅族的逃亡子弟,到皇帝的私生子,再到可能母族很有勢力,非一般的私生子......最后他跑過來跟她說,他是元后魏皇后所出的二皇子,當今唯一的嫡子?

  她并不想知道這樣的事情。

  一點也不想知道。

  阮覓的心突突的跳。

  若她嫁的人是元后嫡子,那那封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和離書都像是個笑話了。

  顧云暄看到了阮覓面上的驚疑之色。

  他垂下眼,道:“當年當今陛下為太子時,最開始內定的太子妃是承恩公府岑家的女兒,也就是現在的太子妃。可是西北戰亂起,西北魏家手握重兵,朝廷賜婚和安郡主下嫁魏家次子,并召魏家長女入宮為公主伴讀。”

  “侯爺,這些都是宮廷皇家秘事,”

  阮覓真的不想再聽下去,她出聲打斷他,道,“私下談論宮中貴人之事,都是大不敬,更何況還是牽涉到先后娘娘,侯爺,您不必再說了。”

  她是傻子嗎?

  若他是元后嫡子,那當年宮中大火,二皇子火中喪身,元后娘娘傷心過度病逝,怕不都是假的。

  而真相是什么簡直不言而喻。

  顧云暄看了她一眼。

  她不想聽。

  其實他也不想說。

  很多事情他連想都不愿去想。

  從來都沒有從頭到尾去梳理過。

  他要做的,只是習武,只是讀書,領兵打仗,奪取權勢,一步一步奪回本來就屬于他的東西,讓逼死他母后的人血債血償而已。

  就這些,已經占據了他幾乎所有的時間和心神。

  只有她,是個例外。

  闖進了他生活中的例外。

  只是到了這一步,他不想失去這唯一的例外。

  就只能硬生生的把那些塵封的黑洞給打開。

  就算他不告訴她。

  很快所有人也都會知道。

  他不能讓她成為最后知道的那一個。

  所以他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之后,就又垂下了眼,目光定在那已經空了的茶杯之上,看那上面幾粒黑色的殘渣,道:“私下談論宮中貴人之事,是大不敬。但你是我的妻子,我只是告訴你我的事情,所以并無不妥。”

  “是和離的前妻。”

  阮覓打斷他,提醒道。

  聲音緊繃,帶著拉緊的琴弦般的尖銳,像一把刀,想要切開什么似的。

  顧云暄的手緊了緊,雙唇緊抿了抿,但只是頓了一下,并沒有就此和她爭辯,而是繼續道,“魏家長女入宮,后來當今就向先皇求娶魏家長女,彼時西北戰事正酣,魏家家主的弟弟和次子先后戰死,而魏家長女自幼和兄長們在馬背上長大,既不喜宮廷,又想回西北為叔父和兄長報仇,所以只一心想著回西北,根本無意嫁給當今。”

  “這種情況下,先皇不可能將魏家長女賜給當今為側妃,所以最后先皇冊封了魏家長女為太子妃,承恩公府岑家女為太子良娣,內閣大學士溫時正之女為太子良媛。”

  阮覓捏緊了拳聽著,若說原先她還滿心的排斥,并不想聽這些事。

  可只這幾句,她卻像是陷了進去。

  心中只莫名其妙的一股錐痛襲來,眼中一酸,竟是掉下淚來。

  也不知是為自己,還是為那個在馬背上長大,結果卻陷于宮廷,還是被皇帝強嫁給了太子......那太子,同時還有一個青梅竹馬,一個后來寵愛數十年的寵妃。

  顧云暄的手動了動......他想幫她擦掉她臉上的淚,說起舊事,他心里本就有一種鈍痛,看到她掉淚,他更是心疼。

  但最后他還是只是握拳按在了桌面上,繼續沉聲道,“永泰二十二年,先皇駕崩,當今登基為帝,冊封太子妃為后,岑家女為貴妃,溫家女為淑妃。”

  “貞和元年,魏后病中,二皇子所居的明和宮大火,世人皆知二皇子在火中喪身,魏后悲痛過度病逝。”

  “魏后病逝是真,但二皇子當時卻并不在宮中,那日他正好求了暗衛帶了他出宮去玩,大火之后,是魏后求了當今,說,她命不久矣,二皇子為中宮嫡子,她生前就護不住他,死后更是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,肉中刺。”

  “她不求他能夠成為一國之君,只求他能平安長大,若說還有奢望,就是奢望他也能跟她一樣,在馬背上自由自在的長大,能夠驍勇善戰,成為一個保疆衛國的將軍,為她的兄長和叔父,還有無數戰死的,她的家人和西北的百姓報仇。”

  “阿覓,”

  他起身,走到了她身側,單膝跪下,道,“阿覓,你一直問我,將來會不會降妻為側,或者會不會另娶她人,以前我答不了你,是因為我根本承諾不了,有些事情,我也預測不到。”

  甚至在最一開始,他從來都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過。

 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,他父皇會給他賜婚。

  甚至在不通知他的情況下,直接就會下了賜婚圣旨。

  只是他從來沒有把他的賜婚和阮覓放到一起去想過......她在他心里一直是特別的,只是屬于他的那一片凈土,所以他不會把她和那些陰謀,那些冰冷的東西放到一處去想,她就像是他的一部分,原本他想,不管怎么樣,他總會護住她的。

  可是最后現實被剝開了放在了他眼前。

  他才知道,有的東西是容不得他忽視的。

  阮覓看著他跪在自己面前,看到他的痛苦,心里也難受得不行。

  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,想說,“那你現在就能承諾了嗎?”

  可是,她又不想要他的答案,所以問不問又有什么意思?

  她早已下定決心要和他一刀兩段。

  難道就要因為他這個身份,她就必須屈服嗎?

  你當初既承諾不了,又為何要隱瞞身份娶我?

  難道就是因為我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商戶女,所以就可以任你所為嗎?

  你是有你的不得已。

  但因為你的不得已,就可以欺騙我,作踐我的生活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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