暢讀書城 > 舊春閨 > 第一百四十七章另眼相看
  可是開了口,都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
  或者說,他能說什么?

  他都承認他和沈南伊是兩情相悅了。

  沈南伊揪著衣裳在一旁將謝元昶這些舉動看得清清楚楚,她切齒著,轉過頭恨眼看向沈南寶,“五妹妹,我知道你喜歡謝小伯爺,你嫉妒他喜歡我,但這些都沒用,我和謝小伯爺是真心相愛的。”

  這話就是殷老太太都聽不下去了,低啐道:“你閉嘴罷!你也瘋了么!”

  多少次了,都是因為沈南伊的這張嘴敗的!

  所以人啊,必須得彌補了自己的短處,不然遲早都要在這上栽跟頭。

  這話剛落下,傳進來一連串的腳步聲,側目一看,是喝了幾兩小酒的沈蒔匆匆趕了進來。

  看著眼前污糟遭的一切,他像被兜頭打了一棒,怔在那兒,半晌才大喘氣地道:“豎子,豎子!他們說你……我都還不信!原來真的……”

  他狠跺了腳,“休妻,我要休妻!”

  殷老太太腦仁快要炸了,她特特兒叫了胡媽媽去讓他過來,原以為來了到底是主君,到底是個能商量的人,沒想人過來是過來了,沒什么用就算了,反而跟一棒子捅進來,恨不得把這攤污水攪得更渾濁。

  轉過眼,沈南伊一副臉皮都不要的姿態歪在謝元昶身上,殷老太太生出了一股無力的絕望來,她哀哀地拍起大腿,“罷了!罷了!我不管了!”

  孔氏巴不得她不管,這樣到時候任她一張嘴亂說,她笑出了聲,“老太君,你還是別管了,就讓你家老爺休了大娘子,把這小的順帶也扔出去,這樣你們沈府還是清清白白的簪纓世家。”

  輕悠悠的一句話帶著深意。

  殷老太太氣得嗓子眼都堵得慌,“孔夫人是想等著我們將人掃地出門,你也順理成章賴過這事了罷。”

  被人戳中了心思,孔氏沒一點尷尬,反而站在那兒輕勾著嘴角。

  那嘴角一點弧度刺痛了沈南伊的眼睛,她哀哀地抓住謝元昶的胳膊哭泣連天,“舒直,你不要我……我就一頭撞死在這里……”

  “大姑娘,你……”

  “你撞啊,撞死在這兒!”

  孔氏一口截斷了謝元昶的話,那指著沈南伊的食指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得全是眼,“我跟你撂明白了罷!我們謝家絕不可能要你們大姑娘這樣不檢點的女子!就是你撞死在這里,我都不可能讓你入了謝府的靈堂!”

  自己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兒子,那么令人驕傲,如今被她這么橫插一杠的攪和,要他兒子在京圈里怎么立足!

  這話跟石頭一樣砸向沈南伊,耳邊還是沈蒔一聲又一聲的休妻。

  沈南伊大抵從來沒有這般過,所以受不住了,暈了過去,軟耙耙的倒在謝元昶的懷里。

  謝元昶驚得六神無主,一口一句大姑娘,‘你怎么了’‘你醒醒’。

  容淇漪見狀哆哆嗦嗦地指著她,恨不得她當場墮地獄里去,“沈南伊你還裝什么裝,裝這么像,你怎么不登場去唱戲啊!”

  狹小一室跟煮開的沸水般的又熱又鬧,大家雞一嘴鴨一舌,恨不得上房揭瓦。

  唯有沈南寶清冷冷地站在那里,像是盛夏炎熱干枯的世界涌出來的清泉,連帶著她的嗓音都有鎮定人心的力量。

  “祖母,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,先讓他們穿了衣服,打發了那些人再說罷。”

  所有人都醒悟了過來。

  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。

  現在哪里是扯這些雞零狗碎的時候,要緊的是先出去。

  再處理該處理的事。

  譬如這倆人后續怎么辦,又譬如如何揭過這事。

  但對外頭那片烏泱泱的人精些來說,心里都有桿秤,站在外頭,聽著順風出來的只言片語,都猜得七七八八了。

  所以已經有人掩嘴囫圇笑地揚聲道:“這是比人新人都還要猴急吶,也不擇地界了,以天為被以地為席……”

  “可是得恭喜孔夫人了,賀喜殷老太太了。”

  被提及的兩個人臉色苦得跟癩瓜一樣,但能怎么辦呢,還不是得收拾好心情,讓倆當事人穿整好衣裳,不然擎等著那些人進來看笑話么?

  想是這么想,但人的心是沒有邊際的,你摸不準它到底揣測了什么。

  在所有人都想息事寧人的時候,本是昏睡著的沈南伊卻不依了,她猛地從謝元昶懷里掙起來,情愿露胳膊露腿也要拽住謝元昶的手。

  “舒直,我對你的心,日月可照,蒼天可鑒,他們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,所以我這么豁出去了,你呢?”

  這么沒臉沒皮的樣兒,氣得容淇漪渾身都在顫抖,恨聲啐道:“好一個睜眼說瞎話,你自個兒不要臉想下水,別拉著人謝小伯爺!”

  沈南寶這個唯一一個清醒的人,這時就顯示出作用來了,她招呼著胡媽媽還有其他下人,拿干凈衣裳的拿干凈衣裳,打發人的打發人,在聽到沈南伊這句話時,甩手就是一個巴掌。

  沈南伊不可置信地看著她,“你打我?你竟然打我!”

  沈南伊轉過頭,看看殷老太太,又看看沈蒔,“祖母,爹爹,沈南寶她打我!”

  “你閉嘴!我這是替爹爹和祖母教訓你!”

  沈南寶喝住了她。

  其實沈南寶并不介意沈南伊身敗名裂,但是容淇漪說得沒錯,沈南伊這樣,不止毀了她還毀了謝小伯爺。

  沈南寶不喜歡謝小伯爺,也因謝小伯爺遭了不少的罪,但無可避免,他曾經真真正正地給予了她一顆誠摯的心,也曾真心實意地為她的困境苦惱過,抱悔過,所以她不愿見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就這樣被沈南伊帶累,就這樣再也見不到那樣明媚的笑容。

  沈南寶盯住沈南伊的恨眼,清凌凌的秋眸里映著千萬崩雷,“或者,你情愿就這樣叫外面的人進來看你,如果你情愿,那我們就都不管了,如你的愿,找了鑼鼓來敲來打,昭告天下,讓他們知道沈府出了個破鞋!這輩子我和二姐姐就在家里和你一起長伴青燈古佛!”

  沈南伊本想反駁,這事撂出去哪能就這么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這個血虧的,必定是得讓謝府娶了她。

  可是對上她的眼,看著她那無懼的面貌,沈南伊突然就害怕了。

  萬一呢。

  萬一她真這么做呢?

  她本來就恨極了母親和自己。

  她定定是巴不得這樣,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嗆自己,讓自己頭腦發熱的破罐子破摔下去。

  沈南伊想罷,鋸嘴葫蘆似的坐在那兒。

  沉默的樣子讓所有人都用另一副眼色看著沈南寶。

  沈南寶卻不在意這些視線,轉過身繼續吩咐起下人。

  一套流程下來,那從容的舉止,端穩的神態,還有把俱細瑣碎一一妥善好的能力,都把孔氏看得一愣一愣的。

  坐在回家的轎子上,孔氏甚至都還嘆了一句,“早知道這樣,當初還不如應了你的話,給那個五姑娘定親。”

  她對上兒子驚訝的眼神,看著他一霎又寞寞地垂下頭,忍不住眼里溢出了淚。

  都說娶妻娶賢,可是對孔氏來說,娶個聰明夫人那才利在千秋,但要是娶個蠢的,也不過就是身心勞累點,在官場把臂周旋后,回家再治理宅事罷了。

  最怕的就是娶那個又笨又壞的,那是會拉著全親族的人一起下水!

  沈南伊就是這又蠢又壞的。

  她絕不可能讓沈南伊這種人進門污糟了他們謝府的門楣!

  當然了,這些個后話沈南寶一概不知,她只知道一群人回到府上,又是烏泱泱、鬧哄哄的一片。

  沈蒔在那里一壁兒揚聲讓下人取紙筆要寫休書,一壁兒吩咐下人打點彭氏的行囊隔日就要扔回彭府去。

  容氏按照慣例坐在位置上擦眼抹淚,這次她哭得真情實感,不是為沈南伊日后天塌地陷的人生,是害怕自個兒姐兒被這事帶累的,說好的親事就這么沒了。

  殷老太太呢,像老了十幾歲,剩個殼地坐在那里,眊眊的張一雙眼木訥地看著底下跪著的、直顧抽泣的沈南伊。

  沈南寶見狀,接過風月遞來的茶推到殷老太太手邊,“祖母,喝口茶罷。”

  軟糯的聲音,抬起眼正對上沈南寶那溫膩的笑容,一如當初,她捧著平安結走到自己跟前,盈盈說的那句,“祖母,我是來討乖的。”

 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。

  就是從她回來開始。

  這個沈府再也不是她印象當中的沈府了。

  主母也不是她印象當眾那個端穩的樣子了,就是這些姐兒,也各個都沒了心肝!成日算計過來算計過去。

  自己當初就不該讓沈南寶回來!

  沈南寶就是個災星!

  想到這里,殷老太太狠狠一推,打翻了茶。

  ‘咣’的一聲,七零八碎,迸出無數碎瓷,尖銳地從眾人眼前劃過。

  沈南寶還好,到底經歷過這樣的事,所以應對起來還算是從容,不過瞠了下目,便瞬間沉寂了。

  但沈蒔卻因這個動靜嚇慘了,剛剛還那么豪言壯語呢,現在不吭聲了,跟淋了雨的雞崽佇立在那兒,容氏也惴惴地張一雙淚眼望著殷老太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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