暢讀書城 > 舊春閨 > 第四十八章驚變
  抵在胸膛上的手震了一震,十指蜷縮起來,沈南寶忍著嗆烈極的喉嚨道:“你是沒說,但你就是這么做的。”

  蕭逸宸有一瞬的語窒,半晌才長透了口氣,“我曾答應過你,我不欺瞞你,所以即便我沒說這話,但我打心底的也沒想要眼睜睜看你嫁別人。”

  他云山霧罩的拐這么一通,卻聽得沈南寶啪嗒啪嗒直掉眼淚。

  她還是覺得他這么說話不過是搪塞自己。

  他要真想帶自己走,早就說要走了,何必猶豫那么一頃兒,又何必在這里跟自己玩這些文字。

  沈南寶因而抻直了胳膊,“算了,你就當我方方沒說過這話。”

  她還在置氣,蕭逸宸知道,本來準備好聲好氣的同她說,結果小娘子的力氣不算小,這一撼,撼得本來就抵邊邊睡的他差點栽了下去。

  好容易穩當住了,她又來撼。

  柔弱無骨的小手放在胸口上,換作平常,那是別有一番風味的事,但放到今個兒,簡直叫蕭逸宸一個頭兩個大。

  他忙止住了她的手,笑嘻嘻的一聲嗐,“說出口的話哪里還有收回來的道理,反正我是曉得了,你對我情根深重,沒我你活不了。”

  天爺!

  到這份上了,他還這般調侃她。

  果真應了那些人的話,小郎君沒一個好的,沒得到你時把你捧手心怕化了,一旦得到了,恁你怎么做,都要撂手了!

  沈南寶越想越悲哀,撒開手,就轉過身自個兒揾了臉哭。

  細細淺淺的啜泣聲,像蟲蟄在心上似的,密密麻麻的疼,蕭逸宸忍不住扳過她的身,去嘬她的淚,“我沒說不走。”

  沈南寶忍不住鑿了一下他的胸,“那你怎么想的?”

  “走!”

  堅定的兩個字,瞬間穩當住了沈南寶的心。她的身子也軟了下來,如水一樣的淌進蕭逸宸的懷里。

  蕭逸宸順勢握住的她的手。

  十指相扣的那一剎那,沈南寶聽到他因說話而震動胸膛的聲兒,“不過走前,我還得料理些事。”

  要走不是那么容易的。

  不單說那些情感上的舍離,就是這些家財千金,都值當人考慮良久。

  人啊,就是這樣,情字上了心頭,便容易頭腦發熱,在那一霎那里可以什么都不要,但冷靜下來,理智回了籠,便會開始瞻前顧后。

  沈南寶就是如此,方方還覺得逃到沒人的地兒,兩人就能相守白首,但而今心定了,卻又忍不住猶豫。

  攜帝姬私逃,辱皇室名聲,這本身就是個砍頭的大罪,萬一逃跑不成,自己還好,至多受些罰,而蕭逸宸呢,定定死罪難逃。

  就即便是逃跑成功了,但一輩子都會活在這樣的驚心膽顫里,而那個時候,他會不會后悔,會不會責怪她?

  是她蠱惑了他,也是她叫他丟卻萬貫的家財,還有家仇父恨?

  不敢想,越想心就越發在腔子里冷得打突。

  她的不周章,蕭逸宸摸著她發冷的指尖就感受到了,因而他緊了緊手,努力把溫度過給她,“你別想那些,你也別覺得是你因為我才這般的。”

  她抬起了臉,黑洞洞的地界里,蕭逸宸看不清她的神色,但能感受到她無聲的疑惑。

  蕭逸宸不由俯下臉,去嘬了嘬她的唇。

  唇瓣摻著她的淚,馨香甘甜的味道因而混了些苦澀,卻愈發勾他的魂、奪他的魄。

  當然了,也挑起他方才偃旗息鼓的不忿。

  他必得要她好好看看,她的夫君不止是戰場上驍勇,百戰不殆,在這兒方面也一如是!

  這么一想,大手覆了上去,握住她尖尖的端,像握住一只熟睡的鳥兒,有自個兒跳動的心臟,那又堅又軟的喙,啄著他的手,也酥透了他的心。

  他忍不住湊嘴上去。

  沈南寶只覺得自個兒像中了毒箭,滿腦子渾渾噩噩,渾身也癱軟了,那撼他的手也有了些欲拒還迎的況味。

  “不成,你先同我把話撂清楚了再……”

  后話被他吞進了口中,化作無邊的低吟淺唱。

  索性正值盛夏,外頭此起彼伏的蟲叫都充盈了這個寂靜恢弘的殿宇。

  沈南寶起初還能應付,但到底及不過年輕力壯的男子,到了后半段,實在撐不住了,一闔眼,就睡了過去。

  朦朦朧朧間,她聽到他說:“再忍耐些時候,到時候就只有我們倆了。”

  沈南寶想問他要作什么,可是嘴像壓了千鈞重的石頭,怎么都開不了口,等她再醒過來,都是翌日的午后了。

  風月也不曉得進來了多少趟,反正瞧見沈南寶醒來后,盈盈笑著走近來,“帝姬,您終于醒啦,您再不醒,奴婢都要問一問姑姑,這到底是添了多少的沉香,叫您睡了這么久。”

  沈南寶愣了一愣,“沉香?”

  若有所覺的,沈南寶掀開了被子,光潔整新的被褥,就著日頭一曬,隱隱能聞見浸入了肌里的馨香。

  沈南寶看見,臉色卻一陣白一陣紅。

  難不成昨個兒那些事都是她的夢?

  她未必想他想到了這地步,連這種夢都做了?

  沈南寶不由揭開穿戴齊整的中衣瞧,青一塊紫一塊的肌膚昭彰了昨個兒發生的一切。

  沈南寶看著,耳廓紅得發燙,卻又長舒了口氣。

  風月瞧著自家帝姬醒來之后,又是翻被褥又是翻自個兒中衣的,擠眉弄眼的道:“帝姬,您這是……”

  話還沒說完,沈南寶兀自自把手緊緊揾在了胸膛上。

  “我沒什么,就是做了個夢,有些駭人。”

  風月不疑有他,懵忡忡地點了點頭,“那奴婢去給帝姬打水來洗臉。”

  沈南寶道不用了,“我昨個兒做的那個夢渾身出了汗,現在跟腌漬的梅干一樣,你去打點水給我櫛沐罷!”

  風月自然聽照吩咐,不過闔了門出來撞上綠葵時,一張臉笑得跟菊花似的,“還是姑姑您的香好用,帝姬就用過這么一次,睡了這么久不說,肉眼可見的精神頭都好了。早知道這樣,該早點拿出來用。”

  綠葵點了點她的額頭,哂笑,“這香哪能一直用的,用久了是會精神萎靡,成天都想睡的。”

  風月瞠目,“這么駭人。”

  綠葵眼睛一劃,劃到寂寂無人的游廊上,復才把視線調在風月的臉上,“量多了就不行了。”

  綠葵深長一聲嘆,“總之,再看,要是帝姬再輾轉反側,這香再點就是,要是不這么,便收了不要再用了。”

  風月在這種事情上不會馬虎,遂綠葵這么一說,立馬挺了胸膛道曉得。

  日子就在這么不緊不慢中度過,有了蕭逸宸那么一句承諾,沈南寶所有的傷情都一掃了干凈,但在人前,還是表現得很頹唐。

  永福帝姬大抵是受了圣人的囑意,反正后來幾日,都時常過來。

  不過因著有那件事橫亙在二人之間,永福帝姬每每來,也就坐在圈椅上不是沉默的喝茶,便是沉默地看風景。

  偶爾出個響,也是沈南寶問:“茶燙不燙?”

  又或是,“這些糕點還合口味不。”

  本以為日子就這樣慢悠悠的過,婧等著蕭逸宸扽她逃出這皇宮。

  沒料,氣勢洶洶殺來的一干祗候和琴宮令,說一不二就揸了風月和綠葵。

  沈南寶正臨窗描著小樣,被突然破門而入的這些人,駭得心在腔子猛的一蹦,立馬就肅了臉,“簡直放肆!堂堂鳳陽宮,我的殿內,竟由得你們這般擅闖!”

  琴嬤嬤也就是琴宮令,依然如是的那張生硬刻板的臉,沖著沈南寶便是腿彎子一曲,淺淺施了禮道:“永樂帝姬恕罪,但奴婢也是聽照了吩咐,前來捉拿奸賊罷了!”

  沈南寶看著被七手八腳按得直不起腰的綠葵和風月,一腦門突突的直跳,“什么奸賊,莫名其妙闖進我的宮,又莫名其妙揸了我這兩個宮女,要說奸賊,我看你才最像那個奸賊!”

  耳邊淌過風,沈南寶的啐罵進不了琴宮令心里去,唯是笑道:“永樂帝姬別氣,這置壞了身子,叫奴婢舍命都賠不起。也是……是奴婢收了圣人的急令,來得急切了些,沒跟帝姬您講清楚緣由,帝姬您隨意責罰奴婢都成,但只要一點,得先叫奴婢押了這兩個混不吝的去交差,再來討帝姬您的罰!”

  宮里犯事,但凡過了正陽宮,那就是一徑進了皇城司,哪里還有出頭路可說。

  沈南寶鐵青了臉,根本不讓他們走,“你說我宮女犯了事,那好,你說說犯了什么事!”

  許是早料到沈南寶會這么問,琴宮令笑得很周章,“這二人犯了宮里的大忌諱,擅自用香,意圖謀害主子,帝姬您說這事大不大?”

  風月氣性大,僵直了脖兒道:“什么擅自用香,意圖謀害主子,你們就是誣陷,誣陷!”

  琴宮令皺了皺眉,不動聲色遞了一眼給揸風月的祗侯。

  祗侯會意,從兜里抽出白布就往風月嘴里塞,又怕風月掙脫,拿了麻繩就從嘴縫里勒到了腦袋后,結結實實給風月捆了個死扣。

  一時間,方方還擲地有聲的風月只剩下個低低的嗚咽。

  綠葵卻仿佛明白了什么,登時道:“琴宮令,您說用香,是什么樣的香,更則您說我們謀害主子,我們主子還好端端的站在這兒,怎么就謀害主子了?!”

  問到點子上了。

  琴宮令當即冷嗤嗤一笑,“我說了是永樂帝姬么?我說的是永福帝姬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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