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痕不斷擴大,如山法相崩碎,琉璃碎片倒映出史科朗陰沉的面孔。
這又是哪來的人!
皇甫梧桐笑吟吟的看著他,他的視線卻落在了皇甫梧桐背后的劍匣上。
史科朗沉聲說道:“你是何人,想與我南齊為敵不成?”
皇甫梧桐驚怪問道:“你又是何人,能代表南齊?”
史科朗傲然道:“本尊乃是司寇府供奉,奉命追查殺害柱國之子的兇手。那人正是嫌犯!”
他手指嘉年。
“哦?是嗎,可有此事?”皇甫梧桐裝模做樣問道。
陸承焉喊道:“元獵之死疑點重重,陛下早有明諭,要將人帶回京城詳細問話。”
她望向史科朗道:“你方才一舉一動,皆是殺招,明擺著是想殺人滅口!”
皇甫梧桐附和道:“殺人可不好。事情沒弄明白就把人殺了,萬一他不是犯人,你又殺了人,豈不是會給司寇府與朝廷抹黑。”
史科朗說道:“此人縱惡行兇,危險異常,若不下重手,豈能使他就范。況且他戕害柱國之子一事,已是證據確鑿。”
皇甫梧桐道:“那你把證據拿出來給我看一下啊。”
史科朗冷笑道:“你算是什么東西,哪里有資格與我討價還價!”
皇甫梧桐瞇起眼道:“你拿不出證據,就別想把人帶走。”
史科朗沉著嗓音問道:“你真想插手這件事,后果可想清楚了。”
皇甫梧桐淡淡道:“我怎么做你管不著,倒是你想清楚要繼續與我二人為敵?”
史科朗看了眼皇甫梧桐,又看了眼不知為何依舊無傷的嘉年,陰森笑道:“好,今日之事,本尊記下了,來日定有厚報。”
皇甫梧桐淡淡道:“不送。”
史科朗冷哼一聲,化虹離去,心情惡極。
犧牲了一道上品化身符,騙出對方的殺招,本以為能直接殺掉他,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!
南齊怎么也有這小子的幫手?
“后會無期,永遠不見!”皇甫梧桐揮了下手,落到嘉年身旁笑道,“嘉年兄可以啊,砍出那一劍之后,居然還能沒事兒人一樣,跟一個蹈虛打的有來有回,厲害厲害。”
嘉年手中長劍忽然消失,他吐出一口鮮血,面色立即灰暗下來,噗通倒在地上。
萬相的神通,解除了。
嘉年昏死過去。
……
……
嘉年迷糊中感覺到,有人往自己體內灌注靈氣。
這股靈氣中正平和,陰陽相濟,滋潤著他極盡枯竭的竅穴絳府。
“情況如何?可還有救?”陸承焉問道。
皇甫梧桐收功,說道:“沒事兒,他法身結實的很,五臟六腑也只是受到些震蕩,外傷不要緊,內傷嘛,調養一個來月就能好。”
陸承焉松了口氣。
皇甫梧桐站起身,放平嘉年,微笑道:“我果然沒看錯人。”
她抬頭笑道:“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她面前停著一面古樸銅鏡,光滑鏡面照映出皇甫梧桐的臉。
仙靈冷哼一聲,云煙萬鴉鏡縮小,變成一道金色的烙印,落回嘉年胸口。
皇甫梧桐輕撫胸口,無奈笑道:“仙兵就是仙兵,一個二個都難打交道。”
不管是那把劍,還是這面鏡子。
“能讓這等上古神物認主,嘉年兄還真是讓我驚喜不斷啊。”
嘉年意識陷入黑暗,睡了不知多久。
一路行來,從沒得到放松,過度施展神通,連元神都疲憊不堪。
可他還是不敢繼續再睡下去,因為外面,還有事情在等著他。
嘉年睜開眼,陌生的天花板落入眼中。
連綿不絕的冰冷細雨打過窗欞,在檐上匯聚成流的水滴,一下又一下地在地面上敲著。
屋內昏昏沉沉。
在這種陰暗倦怠地背景下,很容易催生出人的睡意。
嘉年起身下床,捏了捏眉心,雙眼很快適應了屋里的光線,看的明白起來。
這是一間不大又干凈的屋子。
一張與窗同寬的木桌正對窗外,窗臺上放了一個小小的玉脂瓶,里面插著一截桃花枝。
桌上放著他的挎包、法劍和劍匣。
他帶好這些東西,推開門,遍及全身的涼意沖走了他余下的睡意,細雨中百花盛開,爭奇斗艷。
柔軟的花瓣沾濕雨水,顯得更加嬌嫩可親。
花海中立著一座涼亭,亭中有兩個人賞花飲酒。
清澈的月光灑在她們身上,好似兩位廣寒仙子。
嘉年抬頭看了一眼,就猜到此地是皇甫梧桐招待他時打造出的道法天地。
不然像這種迷幻的場景,只會存在于寫意山水畫里。
皇甫梧桐回過頭,笑著舉起酒杯問候。
嘉年走過去,陸承焉起身問道:“嘉年公子,身體可無礙了?”
嘉年道:“些許小傷,不礙事。”
“被一名蹈虛境追著打,也算是小傷?嘉年兄果然霸氣!”皇甫梧桐豎起拇指。
嘉年問道:“我睡了一整天?”
皇甫梧桐放下手,點點頭。
“我以為你會更晚醒來。”
嘉年道:“強敵環伺,豈能安眠。”
皇甫梧桐道:“有我為嘉年兄護法,兄臺只管安睡榻上。”
嘉年左右看了看,問道:“這方天地,是你以符箓陣法打造出來的?”
皇甫梧桐笑著說了兩個字。
“神通。”
“大小如何?”
“看我心情。”
皇甫梧桐抬手說請,石桌下馬上又多出一個石凳來。
嘉年用鞋尖碰了碰,沉重堅硬的觸感無比真實。
嘉年坐下后,抬眼問道:“先有‘形’而后生‘意’,集‘意’成道?”
皇甫梧桐哈哈大笑,滿眼欣賞。
“嘉年兄,知己也!”
嘉年感慨道:“難怪呂麟贏不了你,根本不是修為的差距。”
呂麟的神通,是從萬物中提取道意,皇甫梧桐能夠直接化生萬物道意。
二者的神通差距,就像是利用外物的人,與創造萬物的神。
皇甫梧桐說道:“我跟呂麟打的時候,從未仰仗神通。”
嘉年道:“這會讓他更難以接受。”
“嘿嘿。”皇甫梧桐給嘉年倒了杯酒,然后盯著他的臉說道,“既然你猜到了我的神通,那我也猜猜你的本命飛劍。”
嘉年靜靜喝酒看著她。
皇甫梧桐道:“假作真時真亦假,無為有時有還無。”
嘉年微笑道:“皇甫梧桐,名不虛傳。”
“客氣客氣。”皇甫梧桐很是自得,“難怪我與兄臺一見如故,原來你我相輔相成。”
“但我們又是對方最好的補食。”嘉年抬眼道。
嘉年的本命飛劍若想以假亂真,以真破假,就必須絕對理解事物的本相,才能用假相掩蓋真相,或者用真相破開假相。
皇甫梧桐的本命神通:鏡緣生道,就是觀摩天下,從無到有創造萬物,而她創造出來的事物所蘊含的道意,不輸于現實天地存在的模板。
二者大道相近,可以相互補全。
但就像嘉年說的一樣,補全的辦法又不是只有觀道一種,“吃掉”對方也是可以的。
皇甫梧桐擺擺手道:“嘉年兄這話說的就沒意思了,大道不該如此小。非此即彼,只會讓自己腳下的道越來越窄。瀟灑如你我這般的人物,怎會去走那獨木橋。”
嘉年道:“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,我自罰三杯。”
他又倒了三杯酒飲下肚,眼中浮現出點醉意。
這酒勁頭挺足啊。
他砸吧砸吧嘴,就要去倒第四杯。
皇甫梧桐連忙按住他的手,說道:“這可是歸神境妖族金丹泡的酒,我手里也不多,你悠著點。”
嘉年埋怨道:“方才皇甫姑娘不是還說瀟灑么,怎么這個時候又小氣起來。”
皇甫梧桐奪過酒壺,瞪眼道:“那是看你重傷未愈,讓你喝兩口意思意思得了,你還沒完沒了了!”
她蓋好壺蓋,道:“喝多了對你沒好處。”
嘉年頗為遺憾。
皇甫梧桐又變出一壺酒來,放到桌上。
“柳啼酒,隨便喝。”
三人坐在亭中喝著酒。
過了一會兒,那日傳旨給劉非然的驍騎衛指揮使姑娘,再次端著一盤炸好的魚上來,還有三碟蘸料與三雙象牙箸,放到三個人跟前。
皇甫梧桐笑吟吟問道:“嘉年兄,考慮的怎么樣?”
陸承焉也看向他,期待他的回答。
嘉年拾起筷子,夾了一口魚,蘸上調料放入口中,說道:“事先說好,你都覺得難辦的事情,我不一定能做的比你更好,而且我時間不多,還急著趕路。”
皇甫梧桐道:“都不是問題,請嘉年兄出手的主要原因,是我礙于身份,不好明目張膽的行動,至于你說趕路的問題,只要事情一結束,你想去哪兒,我讓南齊速度最快的渡船送你過去!”
嘉年舉起酒杯道:“那就說好。”
皇甫梧桐與陸承焉笑著共同舉杯:“一言為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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