土地上還有未化的殘雪,周圍很是荒涼,但好在還有青松點綴,不至于這么蕭條。
他們這個角度看,只有背影,但他西裝筆挺,一個褶子都沒有,頭發雖被風吹得有些凌亂,但能看出先前主人精心剪過。
墓前的地上,有燒過的紙的灰燼,還擺著一些水果,甜點,以及餅干。
江潮他們慢慢上前,低聲叫著他的名字,但對方一點反應也沒。
其實葉穗已經猜出某些可能,但仍不敢相信,他此時盤腿坐在地上,額頭是抵在墓碑上,江潮走近后,手指放在人鼻下,朝她搖頭。
也不知道他在這里有多久,也不知是不是服用了什么藥物。
但身子冰涼,渾身僵硬,估計已經是斷氣許久。
葉穗忽然想到那封信上寫的內容。
“待仲春時節,天氣還暖,青草萋萋,杏花漸粉,兄攜薄酒而來,席地而坐,三五杯蘇素酒入喉,訴歲月變遷,我心甚慰。
人生海海,山山而川,不過爾爾,惟愿兄前路順遂。”
她早該想到的,早就該想到的!
江潮看媳婦過來,不愿讓她靠近。
葉穗膽子小,怕她嚇出什么好歹,但這時候她態度格外堅定,仿佛不信他斷氣的事兒,執意要親自驗證。
他額頭貼在墓碑上,像是在跟久久不見的愛人低聲呢喃。
安靜美好的,不愿讓旁人打擾,看見他這副樣子,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的流下來。
江潮剛碰到她,就被葉穗大力甩開,顫抖的手指,俯身放在他鼻子下。
眼淚跟斷線的珠子般,傾瀉而下,江潮想勸她又不知從何勸起。
起初是他來家里請葉穗,在單位照顧她,跟她并肩而行,龐所長對她而言,是亦師亦友的關系。
他以這種方式離開,葉穗怎能不難受,江潮跟江耀安也跟著惋惜,大家都有默契地沒去打擾她。
這時江潮眼尖發現,他西裝口袋里,好像有個東西。
掏出來后,是一封上寫著葉穗親啟的信。
“葉穗,給你的。”
葉穗淚眼婆娑,仿佛跟世界割裂,直到那封信在眼前晃。
她才焦急打開,看到信里的內容后,眼淚再度決堤。
“葉穗小友,我篤定首先發現我身份的,必定是你。
雖認識的時間不長,但容許我不客氣地將你當成我的莫逆之交。
我此身離去,仍有幾件事難以放下,懇請小友代勞一二。
二十余栽時光,匆匆而過,我留下不少書籍跟筆記。
你我二人一見如故,這些書就贈送小友。
二來,我一生孤寂,沒有親友,唯獨留下一棲身之所,還勞煩故友將其售賣,所得錢財,用于彌補此次疲勞試驗的損失。
我算無遺策,卻獨獨忽略這處,錢雖不多,但稍作補償,以解我之罪惡。
其三,勞煩小友托人解決我身后之事,我既無建樹,又無牽掛,軀體一具,如若發現及時,器官能用,盡數取去。
唯留無用遺體,還請幫我火化,留下的骨灰,無需下葬。
我天性愛自由,只要灑在他墳墓周遭,亦或是此山頭四野,皆可。
我忙碌半生,所留遺產盡留給小友,全當叨擾之后的謝禮。
我以往之瑣事,皆可悲可嘆,唯得一友,志趣相投。
談古今趣事,品茶煮酒之樂,瀟灑自在,無奈父母羈絆,縱使彷徨,也未敢離去。
眼下束縛消散,大仇得報,自當離去。
我庸碌半身,建樹不多,憶以往之瑣事,唯有同弟經歷,稍有歡愉,故而此番離去,故友勿要悲痛。
此生雖有憾,但無悔,留書贈友,惟愿春日不遲,相逢終有時。”
葉穗攥著紙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江潮把人抱在懷里,不斷安慰。
“都怪我,都怪我,要不是我解開那個盒子,讓他看見里面的遺言,他也不會出事。”
明明昨晚就知道他的身份,為啥還不快點讓江潮去找人?
如果她能在早上沒找到他下落,就該猜到他來墳墓這的。
如果那時候就趕來,如果他們速度再快些,可能就不會發生眼下的慘案。
感受到她的痛苦,江潮不斷輕拍著她后背。
“他安排這么久,怎會猜不出你我的打算?
估計早就打算好等真相大白后,就陪他而去。
不論他看不看盒子里的內容,結局都是注定的。
倒是你,提前讓他看到了愛人的遺書,寬慰了他多年痛苦。
他去赴約的時候,是開心快樂的,所以你不要自責內疚,跟你沒有關系。”
話是這么說的,但一條性命的離去,不是簡單勸說一下,就能釋然的。
估計是小娃感受到母親情緒起伏過大,不停動彈,葉穗捂住肚子,不斷深呼吸。
江耀安摘下帽子,朝人敬禮,知道信上的內容后,問她是不是先送人到醫院。
他估計是昨天下午已經到這了,死亡時間超過二十多個小時,已經不能再做捐獻用了。
“把遺體帶回去,他不愿意被打擾,喪事簡辦,一切按照他的要求做吧。”
他生前不能跟愛人呆在一起,錯失了這么久,死后就算不能在同一個墓穴。
但安眠在同一處山林,有微風作伴,沐浴同一處陽光,也算是另一種慰藉吧。
江耀安喊來同事,把他遺體帶回去。
但下山時,幾人竟在山腳下看到了陶老爺子。
他的遺體,被公安用衣服蓋著,對方看不見他相貌,但葉穗看見他后,還是戒備用身體擋住了他。
故人已去,她不愿讓尸體再遭受非議。
老一輩人的古板她見識過,不被認可的外人在兒子墓前死去,也怕老爺子受到刺激。
雙方相顧無言,只有冬日凌冽寒風,落寞地在中間穿梭,僵持良久,他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。
“他的后事都交代清楚了?”
葉穗不明其意,但還是點頭。
“等喪事處理完后,跟松柏葬在一起吧。”
啊?
葉穗以為出現幻聽,眼淚還在眼眶打轉,視線卻落在他身上。
老人家說的那個,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嗎?
“生前我沒答應松柏的事,死后,我會替他辦妥,只是要辛苦你了。”
葉穗連連搖頭,說不辛苦,不辛苦。
生前不能在一起,死后同穴,也算是了卻二人的心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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